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，一個孩子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沈默：“黃大哥……”

黃軒轉過身來，看見隨之而來的莫離，一襲黃衫，盈盈而立，一雙秋水眸冷清地落在他身上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黃軒突然覺得自己與她隔著天水之別，本不應該有交集，卻每每被她攪亂身心。她是青白人家的好姑娘，會遇見更好的人。

莫離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，正疑惑他的目光怎麽多了幾分哀傷，忽聽到他向村長說道：“將他們帶到城隍廟安置吧，我取了解藥就過去。”

村長應著，找了幾個人把三個孩子抱走了，其餘的人見狀也都陸陸續續散了，山坡陡然暗了下來，一股冷風吹來，莫離打了一個冷顫，左手就被一只小手給拉住了。

“莫姐姐，咱們也走吧，黃大哥取解藥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在場。”

雖然不知道原因，莫離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，也沒說什麽，就隨著豆豆回家去了。

約一個時辰之後，李大娘喜滋滋的從外面進來，笑著說：“還好有黃公子在，那幾個孩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。”

莫離聞言這才松了口氣，低頭撫了撫衣袖上的黃花，微笑著道：“那便好，這黃公子醫術果然高明。”

“正是呢，黃公子不僅醫術高明，長得也俊，又能識文斷墨，村裏好多姑娘喜歡他呢。”李大娘邊說著話邊從廚房拿了些吃食裝了一籃子，“莫姑娘，你先休息一會兒，我去給那幾個孩子送些吃的，很快回來。”

莫離應著，隔著門，聽見李大娘中氣十足的嗓音：“豆豆，仔細看著火，鍋裏燉的肉還沒好，你別把火弄滅了！”

“知道了！娘，你別忘了讓黃大哥過來咱們家吃飯！”

“曉得了，這孩子。”

莫離聽著院裏的動靜，心頭一暖，想起了遠方的親人。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。

坐著無事，莫離便踱步走向廚房，一股肉香沖進鼻子，莫離有些不習慣，皺了皺眉。

她一向吃的清淡，許久沒有聞過如此濃烈的肉味了。

廚房的爐竈旁，赫然蹲著一個小身子，把一根根胳膊粗的樹枝小心的填進竈口，一擡頭，一張花貓似的臉露出來，楞是把莫離看呆了。

“莫姐姐，你是不是餓了？”

莫離忍俊不禁，拉著一擺在他旁邊蹲下，火光暖暖的照在身上，映的臉都紅了。

“我倒是不餓，不過廚房裏有只小花貓，怕是餓了。”

豆豆楞楞的看著她，顯然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。

莫離也沒有多說，笑著從袖兜裏掏出一方手帕，細細地為他擦臉上的灰。直到勉強能看了，才收回手，想著等會把繡帕洗洗，忽聽到豆豆稚嫩的聲音：“莫姐姐，等我長大了，能娶你嗎？”

“……啊？”

“這可不行！”

莫離正尷尬呢，黃軒的聲音響起來，為莫離解了圍。

“為什麽？”豆豆不服氣地喊。

“因為……”兩雙眼睛齊齊地看著他，黃軒張口結舌，一張俊臉難得的有些狼狽。

“難道黃大哥也喜歡莫姐姐？”豆豆為難的說，“如果是黃大哥，我……我倒是願意把莫姐姐讓給你，莫姐姐那麽好看，應該配像黃大哥這樣的人。”

莫離哭笑不得地看著豆豆難過的樣子，不知道如何收場，轉頭看黃軒，卻發現他臉色緋紅的看著自己，不由心裏一跳：難道……不會吧？

還好李大娘及時回來，這段小插曲才結束。

吃過飯，莫離在李大娘家住下，黃軒和豆豆則住在她之前的房子裏。夜裏，一向早睡的莫離失眠了。想到黃軒，一大堆疑問堆積心頭，明明是個才認識不到一天的人，卻與他像是舊相識，說不出來的熟悉感。還有後山那片醉觀音，為什麽只有他才能摘得解藥，別人碰到都是□□呢？他到底是什麽人，來自何方？

想著想著，莫離迷迷糊糊睡著了。夢裏，她站在一大片黃燦燦的醉觀音花叢裏，淡淡的花香圍繞在她四周，滿眼的黃，像太陽一樣的溫暖。

“莫姐姐！莫姐姐！”

莫離睜開眼睛，天已經大亮了，門外是豆豆清脆的聲音，“莫姐姐！你醒了嗎？”

“醒了！”莫離深吸一口氣，起身穿好衣服，打開房門，就看見豆豆興奮地臉，“什麽事這麽高興啊？”

“黃大哥說今天晚上城裏有燈會，有很多好吃和好玩的，他要帶我進城玩，莫姐姐，你去嗎？”

“這……”莫離一向不喜熱鬧，有些猶豫。

“姐姐，你去吧。黃大哥說，只要你去，他就給我買糖葫蘆吃。”

聞言，莫離心下了然，心想，黃軒真是所托非人，兩句話就漏了底。眼睛不經意一瞥，正好瞥見敞著的木門外一抹芽黃色衣角，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，道：“好吧，我去就是了。你回去轉告你的黃大哥，就說我也想吃糖葫蘆，讓他多帶些錢，免得不夠你這個小饞貓吃。”

豆豆蹦蹦跳跳地回話去了，不一會兒就聽見黃軒懊惱的聲音：“你啊！就知道吃！”

吃過飯，莫離簡單收拾了一下，塗了淡紅色口脂，思量了一會兒，選了件白綢繡裙，一件內黃小坎肩，就出門了。

黃軒已經備好了馬車，衣冠楚楚的站在馬車旁邊安靜的等著，芽黃色的衣衫隨風搖擺，真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，引得好幾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倚門偷偷觀望。

聽到門響，黃軒擡起頭，眼中閃過一絲驚艷，一抹嫣紅迅速席上臉頰。偏巧豆豆是個口無遮攔的，在旁邊驚訝的喊：“黃大哥，你臉好紅啊！”

黃軒回頭瞪了他一眼，深吸了一口氣，才神態自若的面對莫離：“你來了。”

莫離點點頭，相對於他的窘迫，莫離倒是平靜多了，擡腳上了馬車，挨著豆豆坐在最裏側，黃軒與李大娘告了別，也進來了，坐在莫離對面。

車子緩緩的前進了。

豆豆沒做過這樣的馬車，剛開始還老實，過一會兒就活潑了，一會兒摸摸這兒，摸摸那兒，一會兒探出頭看外面，一會兒，又跑到外面跟車夫說話去了。車廂裏就剩莫離與黃軒，彼此無話。

莫離只低頭看自己腳尖，也不說話。

黃軒咳了一聲，引得莫離擡頭看他，才慢悠悠解釋道：“住在城裏的朋友許久未見了，聽說我回來，特別邀我去看燈盞。我想著你也該出來散散心，正好近幾日也閑來無事，就……”

“黃公子客氣了。”

“叫我黃軒吧。黃公子聽起來太生分了。”

莫離點頭應了。

“昨日，那幾個孩子，還好吧？”

“服過解藥，休息幾天就行了。”

彼此又陷入沈默。其實莫離有很多問題想問，卻不知道怎麽開口，再加上黃軒莫名的接近，總覺得有些不安。想到這兒，她擡頭看黃軒，赫然對上他的目光，熾熱的像太陽一樣。

這……

莫離雖在感情方面沒有經驗，卻也不是一無所知。他這樣的目光意味著什麽，任誰都看得出來。只是，莫離一向喜歡獨來獨往，還不習慣有個外人用如此親密的目光看著自己。

莫離下意識躲開了。

馬車顛簸著行了半日，到午後才到城裏。豆豆早就吵著肚子餓了。

黃軒領著熟門熟路的穿過幾道街，進了一家裝飾清雅的小客棧，店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，溫文儒雅，像個讀書人，看見黃軒，熱情的打了聲招呼：“許久未見，你倒是一點沒變啊！”

“青竹，你變老了。”

青竹，修行八百年的竹子精，見怪不怪的笑了笑，看向一旁的莫離，“這位是？”

“這是莫離，我……朋友。”

青竹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，沒再說什麽。

由於燈會到晚上才開始，他們只能在這裏待一夜，明天再走。這家店雖然偏了些，風景倒是雅致，飯菜也可口，莫離也就沒有異議了。

吃過飯，豆豆想去附近的集市玩，黃軒拗不過他，只好答應陪他去，莫離有些乏，就回房間休息了。也不知過了多久，莫離聽見有人敲門，打開門一看，卻是青竹。

“莫姑娘，阿軒托人帶口信說，他有事暫時回不來，讓我帶你去燈會等他。”

莫離向外望望，天色果然暗了，客棧裏靜悄悄的，一個人也沒有。

青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，恍然明白，笑著說：“今日是七夕燈節，很多男女都會在這日向心儀之人表白，已有婚配的也會去湊個熱鬧，猜燈謎賽詩會，贏個彩頭。不光是我的店，別的店也沒多少人了。”

原來如此，今日竟是七夕了，算來自己離家也近兩年了，再過一月，就是家兄莫言的生辰，自己是否也該回家看看了。

“莫姑娘？”

“嗯……也好。只是我不習慣人多，不知道有沒有既可以觀燈又遠離喧囂的地方？”

青竹略思忖道：“有倒是有，若是一人孤坐，恐你無趣，我那裏有一把上好的琴，帶過去也好以解煩悶。”

“那就再好不過了。原來先生也是愛琴之人。”

“愛琴算不上，內子喜歡撫琴，愛屋及烏吧。”

“哦？尊夫人也去嗎？”

“她，已經過世許多年了……”

莫離驚訝的擡頭，只見昏黃的燭光下，他的目光悠遠深邃，流光暗轉，似有悲傷滿溢。只是很快，那種哀傷就被他收了起來，擡眼間還是白日所見的清俊不凡。

“不說了。莫姑娘，咱們走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黃軒是一個單純的花妖，至情至性，什麽都寫在臉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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